一所二本大學為何出現(xiàn)世界一流科研成果

▲河北科大實驗室中的韓春雨。孫逸樺　攝

　　一所長期默默無聞的二本大學，能誕生世界矚目的科研成果絕非偶然

　　解碼“一飛沖天”的河北科大

　　●在河北科大，優(yōu)秀青年人才可以不愁評職稱等“瑣事”，“直接推薦”即可

　　●在河北科大，校園文化“和諧而有活力”，“用大尺子量人斷是非”是人才引進的創(chuàng)新思路

　　●在河北科大，雖然沒有高級職稱評審權，但對優(yōu)秀人才可實行“低職高聘”，給予校聘重點三級崗教授津貼

　　●在河北科大，教授們可以暢所欲言，校領導即便知道自己被“黑”也從不干預

　　●在河北科大，對科研人才一直在“下血本”，一直用“真金白銀”扶持科研創(chuàng)新團隊和杰出人才，每年投入1000萬元

　　新華每日電訊記者齊雷杰馬倩孔維一

　　非國際一流知名高校，甚至在國內(nèi)也名不見經(jīng)傳；非知名高校教授，在新聞媒體上長期默默無聞；沒有顯赫的行政職務，只是高校里眾多的年輕副教授之一，十年來“蝸居”簡陋的實驗室，卻能創(chuàng)造出全球?qū)W術界熱議的一流科研創(chuàng)新成果……

　　這些“奇跡”，為什么會誕生在河北科技大學和韓春雨的“小作坊”里？

　　今年5月2日，NgAgo-gDNA基因編輯技術在國際頂級期刊《自然·生物技術》發(fā)表后，河北科大和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副教授韓春雨，迅速成為萬眾矚目的新晉“網(wǎng)紅”。

　　這項成果是首個“中國創(chuàng)造”的尖端生物技術，打破了國外基因編輯技術的專利壟斷，研究水平可比肩國際一流大學同領域。《自然》雜志執(zhí)行主編尼克·坎貝爾評論說：“雖然這項新技術還處于初期，但有一些理由讓我們相信它與現(xiàn)在普遍使用的CRISPR-Cas9技術相比有多種優(yōu)勢，特別是在更精準的基因編輯方面。”

　　業(yè)內(nèi)專家表示，這一技術可用于微生物、植物和動物的精準基因改造，以及乙肝、艾滋病或者一些遺傳性疾病的“基因治療”，在人類血液、器官的編輯和再造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，在醫(yī)藥、農(nóng)業(yè)、畜牧等產(chǎn)業(yè)領域具有重要應用價值。

　　十年未有重要科研成果，也未被學校“掃地出門”

　　一項世界級科研成果卻誕生在一所省級高校的“小作坊”式實驗室里，令很多人好奇。曾似乎“名不見經(jīng)傳”的河北科大，到底是所什么樣的學校？

　　盡管河北科技大學在全國并不知名，只是河北省二本高校，但在韓春雨看來，河北科大作為河北省重點建設的多科性骨干大學，正在崛起。2006年作為人才被河北科大引進后，韓春雨長達十年未發(fā)表重要研究成果。他坦言，雖然自己內(nèi)心也曾有壓力，因為“在有的高校，我可能早就被掃地出門了”，但學校并未在論文數(shù)量上對他施壓過多，反而讓他安靜地潛心鉆研，不斷探索嘗試。

　　正是因為學校重視科研、環(huán)境寬松，韓春雨才能十年來心無旁騖地泡在實驗室里鉆研。

　　“韓春雨團隊取得今天的驕人成果，與他本人的科學素養(yǎng)和科學家品質(zhì)分不開，同時也應該看到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高校領導體制、管理機制和高等教育改革發(fā)揮的作用。”河北科技大學黨委書記計衛(wèi)舸說，“另外好的校風也很重要。”

　　河北科大“寬宏、積極”的校風，得益于2006年起展開的“和諧而有活力”等文化建設實踐。

　　“這有利于新思路、新觀念的萌發(fā)與激蕩，有利于各類有用之才盡情成長。”計衛(wèi)舸認為。學校師生自主設計的藍色校標，以DNA雙螺旋為設計基點，整合了DNA、山水、人等設計元素，展現(xiàn)了河北科大的文化特質(zhì)。“學校的目標始終應當是：青年人在離開學校時，是作為一個和諧的人，而不是一個專家——愛因斯坦”。漫步在河北科大校園，人們可以感受到一處處銘言牌于無聲中給人以智慧的啟迪。

　　“用大尺子量人斷是非”，河北科大人才引進的創(chuàng)新思路，激發(fā)了廣大師生的積極性、創(chuàng)造性和科研活力。十年間，到�？蒲薪�(jīng)費翻了五倍，2014年到�？蒲薪�(jīng)費突破1億，實現(xiàn)歷史性飛躍。在校生的科技創(chuàng)新能力日益增強，五年內(nèi)贏取六項國際大獎。2014年6月，在英國國際大學生飛行器設計大賽上，河北科大航模隊在來自英國、德國、中國的46支代表隊中脫穎而出，贏得桂冠。

　　其實，河北科大的“牛人”遠不止韓春雨一個。今年2月，化學教授王德松課題組的研究成果，就獲得河北省2015年度自然科學一等獎。通過對二氧化鈦基的雜化改性，該團隊制備出高性能的可見光催化劑，能夠在太陽光或普通可見光的作用下，光催化降解有機污染物或部分無機污染物，達到高效凈化環(huán)境的目的。

　　近五年，河北科大光承擔國家“863”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、國家社科基金等國家級課題就有70多項，還有其他縱橫向課題2000項，其中獲省部級獎勵81項。

　　作為“河北省知識產(chǎn)權培訓基地”和“河北省知識產(chǎn)權優(yōu)勢培育單位”，河北科大獲得具有自主知識產(chǎn)權的專利成果266項，在中國大學評價專利技術轉(zhuǎn)讓百強中，排名第58位。

　　作為同行，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副教授楊云飛在微博上表示：“一個一線教師的唯一感受：關鍵要有一個不折騰的體制！讓教師們可以安心駐扎在實驗室，靜心安放下一張書桌，熱心上好每一堂課，這就夠了。為此，要贊揚一下河北科技大學，至少，能允許一個普通教師十年磨一劍。”

　　副教授享受正教授津貼，擁有180平方米“奢華”實驗室

　　與電視新聞里、美國電影里一塵不染、“高大上”的生物技術研究機構相比，韓春雨的實驗室看起來有點簡陋寒酸。但他卻表示，內(nèi)行人士一看就知道，這個實驗室完全夠用了。而且，“副教授擁有180平方米的專用實驗室，這在全國高校也并不多見，足見學校的重視和支持。”

　　事實上，河北科大對科研人才一直在“下血本”。韓春雨作為人才被引進后，學校就為他安排了130多平方米的住房。在經(jīng)費支持上，學校對科研創(chuàng)新團隊和杰出人才也舍得花錢。2007年，韓春雨作為杰出引進人才獲得學校第一批資助研究經(jīng)費三萬元、特別資助設備費25萬元，購置了熒光倒置顯微鏡，開展了一個新的alpha-NCatenin相互作用蛋白的鑒定和功能研究，基于這些工作獲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基金項目資助17萬元，學校還等額配套資助了17萬元。

　　2011年，韓春雨再次獲得學校學科建設項目杰出青年重點資助研究經(jīng)費15萬元。學校建成河北省藥物分子化學實驗室后，韓春雨得到了面積達180平方米的專用實驗室。

　　多年來，河北科大一直用“真金白銀”扶持科研創(chuàng)新團隊和杰出人才，每年投入1000萬元，依托學科建設項目培養(yǎng)創(chuàng)新團隊和杰出青年。2006年，學校制定出臺《學科建設項目申報和管理辦法》，資助了十個創(chuàng)新團隊、19名杰出青年；2007年資助了八名杰出青年，17名杰出引進人才。2011年出臺《河北科技大學第二批學科建設項目申報遴選工作辦法》，評審遴選出12個創(chuàng)新團隊、30名杰出青年進行資助。

　　在河北科技大學，優(yōu)秀青年人才可以不愁評職稱等“瑣事”。該校一位老師說，學校在職稱評審推薦中，創(chuàng)新性地加入了“直接推薦”條件。滿足職稱推薦基本條件后，只要具備教學或科研直接推薦條件的，均可不占用學院指標進行申報。2015年，“直接推薦”名額占到總指標的15%，一批優(yōu)秀拔尖人才脫穎而出。

　　雖然河北科大沒有高級職稱評審權，但卻對韓春雨等老師實行“低職高聘”，給予校聘重點三級崗教授津貼。目前，學校共設立校聘三級崗66個，其中33人都是只具有副教授或講師職稱的低職高聘人員，占到了職數(shù)一半。

　　中國經(jīng)濟網(wǎng)評論員劉艷對媒體表示：“以高校為代表的科研機構確實需要反思自己到底要什么，如果是以價值為考量，就應該不拘一格降人才。”劉艷認為，評判一個人才，不僅在于他曾經(jīng)做過什么，還在于他能否留下科研創(chuàng)新的種子，并能把這粒種子撫育成參天大樹。“韓春雨這樣的人就能還給高校一片森林。”

　　“和諧而有活力”的校園文化，讓創(chuàng)新人才盡情成長

　　韓春雨的成功看似幸運，也有一定的必然因素，優(yōu)秀的學術能力是他日后獲取成功的基礎。他說自己并非“野雞大學”的“草根科學家”：他師出名門，師從中國科學院強伯勤院士，受到很好的專業(yè)訓練和學術熏陶，培養(yǎng)了較強的科研能力。攻讀博士學位時，他便接觸到如火如荼的人類基因組計劃，這是當時世界科技的最前沿。他的博士畢業(yè)論文發(fā)表在《核酸研究》期刊上，今天來看也仍具較高水準。

　　在研究出NgAgo-gDNA技術前，韓春雨曾有過兩次失敗的研究經(jīng)歷：此前，韓春雨團隊走的是“跟隨”科研之路，但研究中途人家提前發(fā)表了論文，讓他“白干了”。

　　然而，這些挫敗并未使韓春雨氣餒，反而讓他找到正確的學術路徑。意識到一味“跟隨”的不可行之后，他果斷決定另辟蹊徑——決心要做原創(chuàng)，且要比國外同行更聰明更原創(chuàng)，實現(xiàn)彎道超車。兩年多的時間，他終于做出了國際一流的原創(chuàng)性成果。

　　如今，連學校門衛(wèi)都知道，這個小院里誕生了世界矚目的科研成果，甚至比有望獲得諾貝爾獎的美國技術CRISPR-Cas9還要牛。一些青年學子走過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時，都會看看學院大門，七嘴八舌評論一番。

　　河北科大校友@沒事出門遛大萌在微博上說：“河北科大作為母校，有兩點是我了解過、求學過的學校都不曾有的，一是對學生的尊重，雖然學校不是經(jīng)費大戶，但還是在物質(zhì)上為學生盡最大努力提供最好的，而且這是學校管理者自上至下的態(tài)度。二是學校寬松的言論氛圍，教授們可以暢所欲言，校領導即便知道自己被黑也從不干預，這一點太難得了。”

　　近日，河北科技大學還興起一股“學習春雨”的風潮。校園內(nèi)掛起一條以網(wǎng)絡語言寫成的橫幅：“科大精神頂呱呱，學習春雨你我他，一起努力么么噠，學風建設棒棒噠”。